Tuesday, November 27, 2007

我們不懂中文(四)

由於厚臉皮男不時會突然靠近,我怕我們不是外國人的身份穿幫,在喧鬧的音樂會中,要大聲一些和朋友溝通,都得用英文說,實在有些麻煩。

演唱會快結束了,我們三個女生打算在人潮前先走,便拉著手往右邊的出口移動。我聽到站在我左手邊的厚臉皮男大叫一聲:
「妳們要走啦?!」

我餘光瞄到他立即反應地抓起了放在地上的大包包,也跟在我們後面往外走。小蕊知道他跟上來了,夾著我們的手越走越快,幾乎要跑起來了。快步穿過了好幾個廳,總算才沒感覺到有個黑色的“背後靈”跟著。

我們總算鬆了一口氣,看到有冰棒,胃口也來了。我們一邊吃冰,一邊討論剛剛發生的事。我問小蕊為何不早點甩掉那個怪叔叔?
她說,原來還覺得逗他好玩,到後來才覺得他越來越煩人。
「妳們知道他剛在我耳邊說什麼嗎?」

「說什麼?」

「他說:如果我唱得跟 Billy Joel 一樣好,妳一定會跟我走~ 」
我想起了剛才看到厚臉皮男靠在小蕊髮際的那一幕... 不由得打了個寒顫。

「Eweeel... 那個猥瑣男!!」
凱莉恢復了她的精力,一邊叫一邊眯著眼睛笑個不停。

那時,小蕊也反應很快的回了猥瑣男:
「放心好了,你唱得再好,我也不會跟你走的!」

好不容易我們都卸下了偽裝,開始七嘴八舌地用最舒服的母語討論起來時... 小蕊眼睛一亮,指著凱莉說:
「從今天起,妳就叫"金銀花"!」

然後指指我說:「那妳就是"千惠子"了!」


(完)

Saturday, November 24, 2007

我們不懂中文(三)

這位老兄看我理他了,便開始發表女性比男性在外國容易生存的理論。他說:
「因為女人像水...」一邊還上下擺動著手,作出水流狀。
「水... you know? Water!」

我心理偷笑到快不行,但卻裝成愰然大悟:
「Oh, women are more flexible.」

他聲音提高了八度說:
「Yeah, yeah! Woman is water, man is stone.」

我瞄了一下他剛遞上來的名片... Ph.D(博士)... Manager...
於是故作拍馬屁狀說:「But you are doing well.」

厚臉皮男得意忘形接下去:
「Yes, yes, I am doing well... and rich!」
他講到 rich 這個字時,還用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胸膛,面露得意之色。
「我設計軟件的!... 軟件... you know? 軟件...」

我還在裝茫然狀,小蕊插話進來說:
「我教過妳軟件的啊,軟就是吃軟飯的軟。」
我真是服了她,吃軟飯的軟都能扯得出來!

這時原本跟厚臉皮一起的隔壁桌,大概看他沒被我們轟回去,全跑過來在我們面前一字排開,報上名來,並邀我們一起進去音樂廳,聽即將開始的 Billy Joel 演唱會,但我們以稍後才要進去拒絕。

以為厚臉皮男會跟他的朋友離開,但是他見色忘友,硬是要留下來跟我們一起。小蕊大概也快受不了他了,跟我說她要傳簡訊,叫已在音樂廳內的男同事出來救我們。等了一會兒,沒有回訊,於是我們決定進去音樂廳,也許人山人海的場地可以容易擺脫厚臉皮男。

場地太大,人太多,我們只能在大螢幕上目賭巨星風采

鑽進重重人牆,我們三個女生要手牽著手才不會被擠開,然而長得挺高大的厚臉皮男看得到我們的動向,跟得很緊。終於我們落腳在 VIP 區邊一個角落,墊著腳尖稍能看到遠遠台上歌手的身影。厚臉皮男佔了一個不錯的位置,一直用手點我們的肩膀,要我們站到他旁邊,但是我們都搖頭。

頭髮斑白的 Billy Joel 依然中氣十足,歌聲嘹亮,正聽得專注,忽然我的耳邊一股熱氣,原來是厚臉皮男湊過來問我喜不喜歡 Billy Joel,因為現場音樂很大,他的嘴巴靠得很近地說了幾次:「喜歡嗎?」真的令人起雞皮疙瘩。

過不了多久,他又靠到小蕊耳邊不知說了什麼,小蕊有些縐著眉回了他一句,看得出來小蕊有些不太高興。


(待續)

Saturday, November 17, 2007

我們不懂中文(二)

... 幸好厚臉皮男只會那麼一百零一句日語。

我撇過頭看在我左手邊的小蕊,跟她做了個苦瓜臉。小蕊很正經的跟我微笑,在她左手的凱莉也一本正經的吃東西,好像她們打定主意要玩下去了。

厚臉皮男看我正眼都不瞧他一下,轉而進攻凱莉:
「Are you Korean? 」

凱莉冷冷地點點頭。
看她平常嬉皮笑臉的,居然可以沒套好招就這麼配合。好吧,我也收起了對小蕊的鬼臉、定定心,別拆了她們的台。

厚臉皮男繼續用他的大嗓門和超重的外國腔英文煩凱莉,凱莉反而用比平常咬字更清晰的英文回答,我看看凱莉那鎮定的眼神和很美式的穿著打扮,都快要以為她真的是 ABK (韓裔美國人)了。小蕊趁他在對凱莉說話,湊到我耳邊說,她剛被凱莉踢了好幾下,但是她似乎被踢得很樂。

當厚臉皮男開始回頭用華語魯小蕊時,小蕊抛出了另一個球:
「其實她們倆個在學中文,你可以用中文跟她們說。」

厚臉皮男樂得開始換聲道,嘰哩咕嚕說了一堆普通話。我跟凱莉都懶得理他,於是我們很有默契地裝成中文很爛,一臉茫然的樣子。

小蕊不知是在給厚臉皮男還是我們自己人找麻煩,她說:
「你得說慢一些,他們才聽得懂啊!」

厚臉皮男信以為真,伸長了脖子,加大了聲量,下巴都快碰到我的飲料,隔著桌子對凱莉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,還輔以動作比手劃腳,凱莉還是裝不懂,那情境真是好笑。小蕊又湊過來悄聲跟我說:「妳那飲料別喝了吧!」

後來,小蕊看我閒著,把厚臉皮男的注意力拉過來,指著我說:
「She is from Tokyo,中文學得還不錯!」

我瞪了小蕊一眼,她還繼續演戲:
「Right? I thought you said Tokyo, or somewhere else?」

我才在桌下掐小蕊,厚臉皮男就像個大爬蟲類動物,爬過來:
「你來美國多久了... 」

我已經學會了心裹明明白白卻裝不懂的呆滯表情,上當的厚臉皮男加上動作和減緩說話速度,又重覆了一遍:「來–– 多–– 久–– ?」

忍著全身的細胞想笑,我帶著怪腔重覆著:
「多–– 久––? 」假裝思考這倆個中文字的意思。

他忍不住換了英文問我:「How long have you been here?」

我不知哪兒來的主意,馬上回答他:
I came here when I was very little.



(待續)

Friday, November 16, 2007

我們不懂中文(一)

我們設計部門忙了大半年,就為了一年一度在舊金山的大商展 Oracle OpenWorld 。總算這個商展在上週日開幕,並在昨天圓滿閉幕。

我做的小紅旗在會場的門口和整條街上高掛著。


如同往年,閉幕的前一晚有個盛大的感恩宴,招待付了大筆商展入場費的顧客免費的饗宴和音樂會。我們設計師也可以拿到限量的票進場,所以我和部門裹唯二會說華語的同事小蕊和凱利莉結伴同行。

會場入口的長燈廊,燈光會變色。
我特別喜歡藍色燈,有些科幻的感覺。


我們到場已經八點多,我和凱莉馬上衝入食物區,小蕊則留守我們的餐桌。我們拿了食物回去時,發現隔壁桌的六、七個工程師正在大聲喧嘩,還不時對著小蕊舉杯歡呼。小蕊瞇著眼睛笑說:那一桌都喝多了!

看到又多了兩個亞裔女生,那一桌唯一的老中就轉過來用華語說:
「我可不可以過來坐?」
不等我們回答,他拿了酒杯就坐到我右手邊,並且大著嗓門問小蕊:
「我山東人,妳呢?」

小蕊坐在我和凱莉的中間,不慌不忙的跟他應對,我和凱莉則不理那個不請自來的厚臉皮男,埋首在我們的食物裹。

厚臉皮男繼續大著嗓子,想跟我和凱莉攀談,我們根本不想理他,於是用眼瞄了一下小蕊。小蕊不知哪兒來的天外一筆,不急不徐地說:
「她們倆個不會說中文...」
她指指我說:「她是日本人...」
又向凱莉的方向甩一下頭說:「她是韓國人!」

我還來不及反應小蕊說了什麼鬼話,厚臉皮男就對我嘰哩咕嚕說了一串日語... 然後很臭屁的用中文說他懂一點日語。
我心裹暗叫了一聲:「啊,死了!」



(待續)

Friday, November 9, 2007

黃金女郎—真人版

回到家時,正好在車庫碰到住我左邊的隔壁鄰居瑪格,和她左邊的隔壁鄰居蘿絲。兩位六、七十歲的老太太開同一輛車回來,見到我就和善的打招呼:「Honey, what do you up to?」(蜜糖,在忙什麼啊?)
她們見到我,老是蜜糖長蜜糖短的叫,感覺像親切的老奶奶。

我說剛下班回來啊,那妳們女士去哪兒玩呢?

瑪格說,今天是蘿絲的生日,所以請她出去吃晚餐。

蘿絲故意嗆聲說:
「是啊,吃完飯就要我開車帶她去逛街,根本就是陷阱。」
她抬了抬她手上的大包小包給我看,瑪格手上雖是空的,但全是她的東西,蘿絲還幫她提到她門口。

其實瑪格去年脊椎出了問題開刀,170 多公分的高大身驅,忽然彎了下來;原本健步如飛的人,走路得靠學步架支撐,臉色也變得更蒼白。好幾次看到她日漸形銷骨蝕,還蠻怕她萬一有什麼不幸。問過她幾次,若有需要幫忙儘可找我,她總是說:「蜜糖,妳要上班忙死了,不用擔心我。」

幸好隔壁的蘿絲是退休的護士,常看望她並幫她買菜。住她對門的艾倫諾已經九十一歲,早上負責幫她拿早報,傍晚幫她拿信放在她門口,我常看到她佝僂著瘦小的身軀,在走廊用小碎步跑來跑去拿東西。看到我也是蜜糖蜜糖的叫,笑得像個小女孩一樣可愛。

聽說艾倫諾有好幾次中風的紀錄,但是一出院,這些黃金女郎就聚在一起開轟趴、喝酒慶祝她撿回一條命。平時,瑪格和蘿絲也會去看看她,確定她安好。別看她滿頭白髮的高齡,她寧願自己開著老一輩美國人最愛的林肯大車上街買菜,也不願搬去和子女住。

總算今年瑪格康復得很快,走路正常多了,又開始穿著光鮮亮麗,頭髮用髮膠塑得不動如山,並且擦著桃紅色口紅,開著她的新豐田出門。聽說她還在管理從她前夫那裹分到的一間「殯儀館」,可說是退而不休。但我可不敢正面問她生意好不好。^_^|||

這些年紀平均比我們大兩倍的獨居黃金女郎,都是這幢公寓的第一批「原住民」。住進來三十年,從年輕到年老,在這裹歷經了許多人生階段和生老病死,鄰居彼此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,生活堅強獨立中亦互相扶持。城市中真的難得有這樣長久的鄰居和友誼,她們是可愛的黃金女郎!



註:我的前屋主比爾也是「原住民」。三年前和太太搬到太浩湖和賭城雷諾附近的老人公寓養老去了。
王同學的前屋主也是「原住民」老太太,不幸在賣了房子,打算和子女同住之後沒多久就病逝。